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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时候,那些还没被消费经济裹挟的“年味儿” | 愉见周日

愉见财经 愉见财经 2021-08-30

   

   作者 | 夏心愉

   出品 | 愉见财经



又是一年春节将至。如果我没有预料错,届时,打着我们移动支付账户和消费大数据主意的“红包”大战又会酣然,各大电商们会摩拳擦掌PK年货销售,旺季旅游线路已经准时涨价,饭店、酒店的宴席订餐家家爆满……
 
红红火火,热热闹闹,这些并没有什么不好。只是有时候静下来想想,会有一丝怅然。被消费经济裹挟的节日盛宴里,是营销也是生意,是后工业社会的便捷却也是匆忙,是琳琅满目却也是可复制性。一切再也不复原本的节奏。
 
原本的节奏,那是缓慢的、质感的,什么都不是随意和随手可得的,却是情意充沛的。
 
我是一个上海人,今晚的“愉见财经”就让我跟您说说我记忆中儿时的过年画面,好不好?


先说说:穿。
 
记忆中上世纪80年代甚至直到90年代初,家家的条件似乎都不算好,哪里可能像现在这样随时高兴了按按APP就能海淘来几件洋货,顺便逛个Shopping Mall就能买上好几身行头。那个时候,似乎非要一个过节出门“做人客”的理由,才能让家里大人给孩子添置套新衣裳。
 
但是呀,新衣裳提前买好,是不可以穿的哦。熨贴平整地挂在大橱里,必是要待到节日出客当天早上才能换上。就像现在这样的节前最后几日,我总是每天开了橱门摸摸那新衣裳。这个动作,宛若一个倒数计时的仪式。
 
可不是!那种顶着期盼的日子就是一个“仪式”——即便是简单的获得也并不轻易,非得度过一个长长的、撩拨心扉的过程。
 
而这个过程却构成了一个审美空间,让所有的获得都变得郑重其事,加倍美好。
 
再说说:吃。
 
记得从幼儿园大班开始,我每年过年被分配到的任务,便是为“阿娘”(奶奶)、姨妈、“娘娘”(姑姑)等亲戚摊好蛋饺。那时的超市包装菜没那么盛行,样样东西都是要自己亲手做的。
 
情和意,都黏着在这种忙忙碌碌里。
 
摊个上百只蛋饺,对于我来说,是要耗上一整个下午的大工程。所需要的工具是一只老式洋风炉、一把长柄大铜勺、几块猪肥肉、打匀的鸡蛋和剁好的肉酱。我一般会搬张“小阿凳”,坐到老弄堂有阳光的角落,哼哼小曲,掌掌勺。
 
为了让蛋皮不粘勺,我们家的做法,是取一块肥猪肉,先在大铜勺上涂抹一层,挤出猪油来。听肥猪肉在滚烫的勺里被烫得兹兹作声冒出油芯子,在没有雾霾因而通透的阳光下发出灿灿的光,还透着股诱人的肉香味儿,实在是一种诱惑。然后要撒入蛋汁,转动长勺让渐渐凝固的蛋皮铺成圆形,再在中间放上肉酱,对折起蛋皮。有时候实在馋了,我就不放肉酱啦,直接偷偷地把溢着肉香的小蛋皮吃掉,然后满足地咂巴咂巴嘴,再摊下一个。
 
到了吃年夜饭当天的下午,盛世之景开启。石库门“灶披间”(公用厨房)里人满为患。张家阿娘生炉子;李家妈揪着个鱼头刮刮鱼鳞瓣。要是哪家来了个“毛脚女婿”(准女婿),卷起袖子煞有介事地做饭炒菜,那必定是要惹来其他家阿娘阿婆的啧啧称赞的:“喔唷,侬屋里厢小女儿有福气来,侬看小王噶来噻(能干)。
 
各家的餐宴菜谱也绝不是什么隐私:桌上马夹袋里装了什么,水斗里扔了什么,砧板上切着什么都一目了然。各家“总厨”妇女们开始讨论这种鱼应该清蒸还是红烧,那道菜的火候要怎么掌握,今晚家里都来些什么客人等等。
 
谈话声夹杂着锅碗瓢盆的碰撞声,喜气洋溢。


不多久,大儿子二女儿老三老四各家人马纷至沓来。老房子木楼梯上咯噔咯噔的脚步声络绎不绝。随之而来是一声声清脆响亮的“妈”、“好婆”、“阿奶”、“外婆”,老人们的笑脸绽成了朵朵鲜花。
 
人到齐,茶泡好。女的就围在一起磕磕瓜子,男的互相递烟。
 
八卦准时开始。最近的股票行情和所谓“内幕消息”、房子动迁怎么当最得利的钉子户、屋里厢小人的读书升学……这些都是常红不朽的话题。谈到兴起时,喝茶是必定会吞进一口带茶叶的水,然后滤出水分喝掉,再把剩余茶叶呸呸地吐进杯子里,继续高谈阔论。
 
只有孩子们,呼啦一声,在最大的那个的牵头下,全部跑到弄堂里,不疯出一身汗,实在是别指望他们回来。
 
接下去,晚餐开席。先来说说吃些什么。记忆中总归是要先上一大堆冷盆,什么稻香村的鸭胗肝啦、小绍兴的三黄鸡啦,还有祖籍宁波人家的呛虾、醉蟹,或者一些本地的烤子鱼、烤麸、熏鱼、油爆虾等,以及来自八仙桥、第二食品商店等地方的熟食,像大红肠、猪耳朵什么的。
 
记得我那大家小姐出身的奶奶,即便中年开始跌落清贫,每次宴请却总要来点“创新”派头。奶奶家楼下一家餐饮店,几乎是远近第一家推出“刨冰”产品的,奶奶就会指派我带着一群弟弟妹妹在开席前去买刨冰,打包回来给大家当就餐的饮品或甜品。那个时候,打包外卖还没有纸杯,刨冰都是装在餐饮店的红绿黄蓝各不同色的塑料杯里的,借走店里那么多个杯子也完全不必押金或欠条,居民区的老店一开就是十多年,来往顾客个个都是熟面孔。
 
而“刨冰”这个词,我问过很多外省市朋友,他们都听不懂或从不使用,而如今上海人也不再使用这个老词了。这个词语慢慢变成更为形象的“能指”:“冰霜”;后来又成了港台腔的“雪泥”;现在,我们管它叫“冰沙”。
 
奶奶的另一个“创新”,是尝试买可乐给大家喝。在附近的公泰食品商店,我人生第一次看到了这种黑不溜秋的糖水,不明觉厉得很。家里的孩子不少和我一样“稀奇”着,这饮料为什么要采用这种莫名其妙的颜色,而颜色这么丑陋的饮料为什么还能那么好喝。只有我爷爷,至今依然皱着眉头看这种饮料,称之为“加了咖啡因的起泡咳嗽药水”。
 
刚刚说了“吃什么”,下面再说“怎么吃”。您能想见,在老上海那种拥挤的老房子里,大家庭要一起用餐,那桌子一定是不够大的,怎么办呢?一般都是从大床底下取出不用时可以对半折的木制圆台面,由两个男人负责拼起来摆到小方桌上,然后女人立刻接过手抹灰尘。有时还要拼两张桌子,大人一张,部分女人和所有小孩一张。椅子也一定是不够多的,必然是要加上床沿充当至少三个“席位”,有时还得去邻居家借几张折叠椅。
 
席间话题继续,觥筹交错,最后必然是要吃得个满桌狼籍。留下的只有老夫妇俩,连续吃上几天热了又热的剩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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